从撰写学术论文、备战高考、到挑战奥数金牌，大语言模型展现了其强大的能力，而效果惊人、颠覆行业的文生视频模型Sora更是令人瞩目。人工智能（AI）以其“无所不能”的特性，不断刷新着人类对于智慧的认知，引发了业内的热烈讨论，甚至有人预言通用人工智能（AGI）将很快实现。尽管AI的某些能力仍然像是一个无法破译的“黑箱”，但它似乎并不妨碍其理解和模拟现实世界。
那么，AI是否会超越人类呢？面对这一深刻的问题，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脑科学计划的筹建者和推动者之一杨雄里在一次研讨会上的发言引起了广泛关注。他坦言：“我曾认为人类智慧至高无上，但如今人工智能的发展让我重新思考。”这一自我否定的再思考背后，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这样的反思又给我们带来了哪些启示呢？近日，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杨雄里，就人脑与AI、科学与认知等话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文汇报：杨教授，作为一名资深神经科学家和中国脑计划的主要推动者，您的观点一直备受关注。那么，是什么因素促使您重新思考人脑智能与人工智能的关系呢？
杨雄里：首先，我想明确什么是智力。皮亚杰曾指出，智力是我们在面对困境时所动用的能力。自1956年人工智能概念被提出以来，其定义便是使机器展现人类的智能行为。尽管初期并未引起广泛关注，但随着其影响的逐渐扩大，如IBM“深蓝”击败国际象棋冠军，以及AlphaGo在围棋领域的卓越表现，人们开始深入思考：人工智能是否会全面超越人类智能？
我曾在《文汇报》和《科技导报》上发表观点，坚信人类的智慧是不可逾越的。这主要基于两个理由：一是恩格斯所言，人类的思维具有至上性和无限性；二是我无法想象人类的文化宝库在人工智能的冲击下会变得黯淡无光。
然而，最近一年里，两件事动摇了我的看法。一次是我在手机上误触按钮，瞬间将英文邀请信翻译成精确的中文，这让我对人工智能在语言处理方面的能力感到震惊。另一次是人工智能在音乐领域的突破，如加州大学圣克鲁斯分校的EM I程序，它能创作出被乐迷们评价为“比巴赫更巴赫”的乐曲。
这些进步使我认识到，目前并无确凿的科学证据证明人脑智慧是至高无上的。作为科学家，我们有责任尽早思考人工智能与人类生态系统的相容性，以避免其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文汇报：您提出“人类智慧是不可超越的吗”这一问题时，主要想强调什么？
杨雄里：我想强调的是科学的不断进步。考虑到人工智能只有几十年的发展历史，其未来潜力难以想象。因此，我们必须承认人工智能全面超越人脑智能的可能性存在。同时，我们也应看到人类的智力也在不断发展。目前，关于人脑智能和人工智能的讨论更多停留在哲学层面，科学上尚未有确凿证据支持任何一方。
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过分担忧人工智能超越人类智慧的可能性，而应关注如何确保其与人类生态系统的和谐共存。科技是双刃剑，我们在推动人工智能发展的同时，也需考虑其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作为科学家，我们有责任思考这些问题，并采取相应措施。
在人工智能领域，还有许多争议，如机器是否有思维、有意识等。我认为，只要机器能按照正确的程序输入实现思维功能，就应该承认其具备有意识的思维。当然，这也需要我们在科学研究中不断探索和验证。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这些争论对科学发展的推动作用。
文汇报：在科学发展的漫长历程中，是否有哪一门学科能够宣称自己已经完全揭示了所有的奥秘？
杨雄里：近年来，脑科学常被誉为科学研究的“终极疆域”，这主要源于其复杂性和深远的重要性。卡哈尔，这位现代神经科学的奠基人，曾表示：“只要大脑的奥秘尚未大白于天下，宇宙将仍是一个谜。”这种表述确实突出了脑科学的独特性。人脑拥有860亿个神经细胞，并通过数以千计的突触相互连接，形成复杂的神经环路，这些环路是实现脑功能的基本单元。然而，脑科学的研究难度极大，尤其是当我们用大脑来认识大脑本身时。
尽管有时为了强调脑科学的重要性，我们会将其视为自然科学研究的“终极疆域”，但这种描述可能带来误解。事实上，在自然科学中，并没有所谓的“终极疆域”。无论是物理学、化学还是生物学，每一门学科都在不断地探索和发展中。以物理学为例，尽管19世纪末科学家曾宣称物理学大厦已基本建成，但20世纪初的量子理论和狭义相对论的提出却颠覆了我们的认知。直到今天，物理学研究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因此，我们应该明白，在任何历史阶段，我们所认识的都只是相对真理。人类只能无限逼近绝对真理，而无法穷尽它。所以，我认为将脑科学称为“终极疆域”并不妥当。
此外，面对科学发展的快速变化，科学家和媒体在表述和解释科学时应该更加谨慎。一方面，我们需要客观、全面地描述科学现象和规律；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认识到认识的局限性和片面性。科学家应该对自己的研究结果有自信，但也要以开放的心态面对善意的批评，并勇于纠正自己的错误。
总之，科学的发展是一个不断前进的过程，我们应该以开放、包容的态度面对新的发现和挑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断推动科学的进步，为人类的未来创造更美好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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